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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四章 離開龍傲天的第六十四天。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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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到祝尋魚口中念出了自己的名字,韓雪紹楞了一下。

她預想過祝尋魚因為心虛而念別人的名字,也預想過他會念自己的名字,但是她著實沒有想到祝尋魚竟然沒有選擇默念,而是如此正大光明地念出了她的名字,這不是他的作風。

隔著剔透的鏡面,韓雪紹看見坐在對面的少年稍稍側過臉,瞇著眼睛對她笑了一下。

此時卻容不得遲疑,真氣已經註入了陰陽雙面,鏡面逐漸顯出了景象。

在那個“歡”字如同一聲哀嘆般的落地,鏡中的迷霧緩緩散去,觸目所及,卻是漆黑。

師尊,斷玉仙君,謝貪歡。

她在心中默默地念著,然而鏡中卻沒有顯出她熟悉的那一身紅衣。

和系統想的有些許不同,韓雪紹要選在這個時候試一試祝尋魚,一方面是為了看他有何反應,另一方面,她根本就不打算加入這場博弈,而是想借此機會親耳聽到謝貪歡的解釋。

祝尋魚竟然出聲念出了她的名字。這是第一個意料之外。

謝貪歡竟然沒有出現,從韓雪紹獲得水鏡後,這還是第一次。這是第二個意料之外。

按照常理來講,韓雪紹應該對祝尋魚的那句“韓雪紹”有所反應,所以她只等了兩秒,就不再猶豫,將視線從水鏡的陰面挪開,擡眼望向了祝尋魚。

他正用指尖繞著衣角上的穗子,目光灼灼,凝視著她,嘴角輕翹,露出兩顆虎牙。

韓雪紹的手指在水鏡的邊緣處輕叩一下,問道:“你為何要念出我的名字?”

“因為,比起我自己的事情,我更想知道師尊的事情呢。”祝尋魚聲音軟軟,臉上甚至帶上了幾分饒有興致的神態,和他平日裏看著不一樣,可如果要仔細說,又說不清楚他到底哪裏不一樣,“還是說,是師尊你想了解我嗎?如果真是這樣,那我方才弄巧成拙了呀。”

他這話說得沒有破綻,更何況他方才是直接說出口的,好似全無私心,坦蕩赤誠。

“師尊想了解我,直接問我就好了。”祝尋魚唇齒間洩出一聲笑,眸色漸沈,折射出琉璃般的棠紫色,他的眼睛生得很漂亮,無論從什麽角度看過去,都會感覺他在盯著自己,起先還不覺得,一旦看得久了,心底就會生出一絲懼意,“不過,如果師尊想要借助水鏡來了解我,我倒也不介意。剛剛是我唐突了,師尊原諒我一次吧?我們再試一試,怎麽樣?”

韓雪紹此刻心情覆雜,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懷疑下去。

川淵的事情是讓她對祝尋魚產生懷疑的開端,但直到目前為止,祝尋魚的反應都和她此前對他的印象差不多——有點兒不正經,喜歡說些討巧的話,也很會揣摩人心的一個少年。

她沈默了一陣,理智讓她再度冷靜下來,啟唇說道:“好。”

韓雪紹不知道祝尋魚到底在想什麽,不過,她隱約察覺到了他引導她的舉動——

你想要了解我?那就親自走進深淵裏來,配合我的步調行走,我會抽絲剝繭地告訴你。

此時此刻的祝尋魚,帶給她的就是這樣一種感覺。

左邊房間裏住著仇瑟,右邊房間裏住著沈安世,即使祝尋魚隱藏的東西太過危險,韓雪紹其實也並不是很擔心,她逐漸明白,倘若不親自走進深淵,是永遠不可能理解深淵的。

二人再度將手置於水鏡的兩面,韓雪紹微微闔眼,將真氣註入其中,催動法寶。

祝尋魚起了困意,勉強支著眼皮,掩著嘴唇打了個呵欠,覺得這樣的游戲還挺有意思。

是挺有意思。

他知道要證明自己清白的方法,就是按照韓雪紹所說,老老實實地默念自己的名字。

這個念頭持續到韓雪紹說出這水鏡原本的持有者,她的師尊的名號為止。

斷玉仙君。

老熟人。他想。

天君的左膀右臂,一名為斷玉仙君,一名為碎煙尊者,瓊樓十二座,諸仙見了他們二位也得盡低眉,一個是象征著妖族,一個象征著凡人,二者互相制約,各立鈞天的東西兩角。

斷玉仙君,謝貪歡。

碎煙尊者,犀。

是了,祝尋魚心想,自己這個師尊修的無情道,他早該想到謝貪歡的。

當初照著自己臉上狠狠抽的那一下,以及後面讓韓雪紹將他一並帶往丘原......都是謝貪歡一貫的作風啊。他漫不經心地將窗外的最後一絲月光吞噬殆盡,慢慢地想著,既然謝貪歡有這樣大的動作了,那就說明他要準備離開魔界了,殺伐果決,這才是那個斷玉仙君。

之所以改變了策略,選擇念出韓雪紹的名字,是因為聽到了謝貪歡的名諱。

而祝尋魚之所以提議再來一次,是為了消除韓雪紹的懷疑,他這次完全沒有了顧慮。

畢竟,在他第一次念出“韓雪紹”三個字的時候,鏡中確實顯出了韓雪紹的一身白衣,而坐在自己對面的韓雪紹,眸中卻映著一片混沌,這證實了他的想法:水鏡的兩面不會顯出同樣的景象,韓雪紹之前說的話只是唬他的。是為了讓他產生負擔嗎?他心中暗暗地發笑。

再來一次,祝尋魚這回老老實實地默念了自己的名字。

不是祝尋魚這個名字。

他收斂聲音,一字一頓,念的是“大巫敕訶”。

大巫,取“祝”字,意喻祝禱與祭祀。

鏡子裏的景象先是顯出了夜半之時的海域,然後,想要往內再推進,卻寸步難行。

昏暗的月光被一寸寸撕裂,鏡面也隨之產生了細密的裂痕,僅僅只在祝尋魚的這一面。

祝尋魚神情不改,手指往下滑動,按住了那一條裂痕,輕輕地撫過,奇怪的是,原本快要蔓延開的裂痕竟然倒退回去,幾息之後,鏡面完整如初,完全看不出來它曾經裂開過。

好了,振作一些,好歹是被謝貪歡看上的東西,如此容易毀壞,實在不像話啊。

他戲謔地在心中侃了一句,擡眼望見對面的韓雪紹正微微蹙起眉頭。

韓雪紹又試著喊了一次謝貪歡的名字,水鏡依然沒有回應,也不知道謝貪歡在做什麽。

她稍微有點擔心,正當她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的時候,祝尋魚熱騰騰的手卻覆在了她落在桌案上的那只手上,韓雪紹怔了一瞬,握住她的手緊了緊,對面的少年突然站了起來。

然後——他眉眼含著笑意,騰出一只手來,將橫亙在他們中間的水鏡掉轉了方向。

他分明已經察覺了自己的意圖,也發覺了水鏡雙面不同,為何還能如此從容?

祝尋魚的一只手按在水鏡的邊緣處,皮肉下陷,泛著點白色,他的另一只手仍然握著韓雪紹的手,比起握,倒不如說是牽住,只要她想掙脫,他隨時放手,絲毫沒有強迫的意味。

“師尊不是想了解我嗎?”他語調如常,說道,“請看。”

韓雪紹從祝尋魚那張臉上看不出端倪,只能將目光置於水鏡上。在他們這一系列動作之中,水鏡仍然忠實地展現出了丘原的景象,然後乘著夜色向內推進,在林立的房屋指尖穿梭,沒有吹起任何一片落葉,沒有驚擾任何一個人的夢境,最後,景象停在了祝尋魚的門前。

隔著那扇門,能夠從門縫中看見一點流瀉的燭光,在遮蔽星月的夜晚,像火焰一樣跳動著,至此,水鏡中的景象沒有再推進一步,她看見門內的人影交疊,僵持一般的紋絲不動。

樹梢間的寒鴉忽然尖嘯一聲,肅肅寒風漸入骨髓,連那最後一絲的光芒也消失了。

視野頓時沈入黑暗,韓雪紹反而閉上了眼睛,在燭火熄滅的那一瞬就開啟了眉心之間的雁形花紋,故而身處黑暗,周遭卻明亮如白晝。祝尋魚松了水鏡,讓水鏡往下傾倒,在一頭撞向桌案的時候,韓雪紹將它收了起來,他並不意外,兀自喟嘆了一聲:“火怎麽熄了。”

糜爛的腥甜氣息逐漸靠近,蓋過冷意,隔著一層迷蒙的黑暗,韓雪紹看到他傾身過來。

剛從外衣裏伸出來的手落上她眉心的花紋,這年紀的少年都是熱得滾燙,無論是眼神還是體溫,都令她有種灼傷般的錯覺,然而祝尋魚如今做的事情,都沒有觸及到她的底線。

幸而祝尋魚只是湊過來看了一眼,很快就將手收攏回衣服裏,冷似的,呼了口氣。

“師尊。”他語氣放得很柔緩,似乎覺得有點兒好笑,“你說要了解我,為何閉眼?”

因為唯有閉上眼睛,才能知曉你的心思,倘若睜開眼睛,反而會被你所欺瞞。

韓雪紹沒有睜眼,朱唇微啟,說道:“祝尋魚,從川淵出來的,不止你一個,對吧?”

“確實不止我一個。”祝尋魚聽了這話,瞳孔只是微微收縮了一下,承認得很快,“我還有一個妹妹,名為祝追雁,不過她的情況與我不同,她是半人半魔混血,確切來說,她並不是從川淵出來的,而是從魔界出來的,只是在川淵住了一陣子。師尊竟然認得她嗎?”

韓雪紹問:“你知不知道你所有話都像是真的,也都像是假的?”

“要是這世上只剩真話,全無假話,那真話也就失去了它的意義,變得乏善可陳,平庸無趣。”祝尋魚倒沒有被她的話激怒,重新落座下來,說道,“我說想讓師尊了解我,這話不是假話,我已經將‘我’展露在了師尊的面前,可惜師尊並沒有察覺到,這可怎麽辦?”

他用指尖敲了敲韓雪紹的指骨,“既想通曉黑暗,便向深淵睜開眼睛看一眼吧。”

房間內的安靜伴隨著黑暗維持了一段時間,片刻後,韓雪紹嘆了一聲,睜開了眼睛。

祝尋魚就坐在她的對面,收起眉心間的雁形花紋之後,他的身形變得模糊起來,被夜色暈染成水跡,臉上沒什麽笑意,眼角還餘困倦,和之前沒有太大區別,在他身後,是席卷整個丘原的黑暗,徹頭徹尾的黑暗,將月光也遮蔽。她看著,竟覺得這房間變得極其的大。

是因為那一絲看不清楚而導致的神秘感,還是別的什麽原因?她沒有貿然走過去。

即使散開真氣去探,也感受不到任何回饋,好似碎石落入深淵,連聲音都變得輕微。

說一眼,就一眼。

沒等韓雪紹仔細看,祝尋魚就重新點燃了那根蠟燭。

火光重新充斥了整個房間,將黑暗逼至角落處,溫暖的光芒帶來一陣陣安心。

她回過神來,祝尋魚已經取了一枚蛇鱗,摩挲著睡得正酣的、儼然已經成熟的鳴蛇,將那片堅韌剔透的白色蛇鱗遞給了她,好心提醒道:“師尊,醜時將至,你該離開此處了。”

醜時?

時間過得這樣快嗎?

縱使她心有懷疑,手中泛著淺光的蛇鱗也已經證明了一切。

韓雪紹將蛇鱗在掌心中收攏,再去看祝尋魚的時候,他已經抱著鳴蛇鉆進了被窩裏。

“本來想留一留師尊。”隱約可見眸光閃爍,滿是狡黠的笑意,“既然師尊之後還有事情要忙,那我就不打攪師尊了,以後有機會再說吧。師尊,我要提前對你說一聲晚安了。”

少年說完這些後,眼睛一閉,昏昏沈沈地睡了過去。

方才那些鋒芒畢露的神情,盡數化作溫沈的晚風,被攪作細語,入夢而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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